车站前的特产店把那些被认定是当地特色的味道小心地包装进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棺材”里，放在干净得像是不存在的玻璃柜台上，人群离开了列车站，在出口的地方，没有挥手告别就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我们走进公交车站，公交车正好入站。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这样的话车站肯定已经挤满了人，而且以哥哥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去插队或者挤上车的，只好再等下一班了。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猫的习性影响，所以，在白天睡觉都快变成了一种习惯了的说，我这么想着，一跃跳到了候车区的塑料靠椅上蜷缩起身子。
结果还没睡着就被一阵动晃给惊醒了。
候车区的椅子是彼此相连的这一点属实是车站最大的败笔了，还有就是，明明这么多空座位，为什么这个戴着圆眼睛，头发乱糟糟还胡子拉碴的瘦大叔非要坐在这里啊！
不过他大概是无法读懂我眼神中的意味的吧，我略带不满地跳下椅子，跑到哥哥另一边，跳上去，继续靠着睡眠来消磨时间。
“哟！列车上坐我前面的小哥。”
但耳朵还是不自觉地动了起来：不行，我要听听他说的什么。
“请问，是在说我吗？”我小心询问道。
“真的假的，明明就隔着一块板居然会认不出来吗？嘛，不过也对，毕竟你刚才走神得那么厉害。”
“不好意思。”
“嘛，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了，”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指了指方才驶离车站的公交车，“倒是，已经开走一班了呦。”
“是不急着回去吗？”
“嗯，毕竟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去添堵了。只要能赶上晚饭的时间就可以了。”
“这样啊……”
他挂着手望着车站的前厅发起呆来，不再言语，车站透过他茶色的镜片，被冲印成灰白的老相片，沧桑的眼神似乎为整个车站都蒙上了一层阴郁。
时间静静流淌过车站，哥哥翻动书页，手指摩挲着米黄色书页的声音，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耳朵，引我入睡。
直到制动的轮胎擦过粗糙的地面，气动折叠门喷出白色的气体。
联动式的座椅轻微地晃动一下，我大概猜到是哥哥起身准备离开。
“哎？”
方才还沉默不语的怪大叔一把抓住了哥哥的手腕：“请务必帮我付一下公交车的车票钱！”
“啊，那个......”
“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就不松手了，你也别想赶上回家做晚饭了。”
“可是，就算你这么说......”
“拜托了，为了找我的妹妹，我已经四处流浪了很久了，好不容易辗转到这里，结果在火车站被偷走了钱包，现在已经连公交车的车票钱都付不起了啊！”
好惊人的语速。
“等我到市区打临时工赚够了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拜托了。”
“啊......唉，算了。”
感觉，哥哥又被骗了......
“呼——”
“那个......”大概是对大叔的话有所感触。
“嗯？”像是注意到哥哥的目光，怪大叔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啊，我编的。”
“哎？”
果然被骗了......
“不过也不全都是假的就是了。”
“我的钱包并没有丢，不过本来就只有勉强够坐上公交车的钱，然后.......”
突然正经：“穆罕穆德曾说过‘假如你有两块面包，你得用一块去换一朵水仙花’。”
可是你明明只有一块面包啊……
“所以我在车站买了一张明信片。”公交车边缘微微泛黄的玻璃窗就像是电视的屏幕，快速地放映着这个陌生的城市，“哦，对了，我也不是为了找妹妹才开始的流浪，倒不如说这才是顺带的。”
“不过当然，我确实在流浪，也确实在找妹妹，而且，打临时工和还钱的事儿也不全是假的。”
“屏幕”里的放映渐渐减慢了节奏。
“看样子我到站了呢。”他说。
公交车不算急促地停下了车，哥哥很努力地稳住了身体，以至于我几乎感觉不到摇晃。
他从褶皱的风衣上袋里抽出一支圆珠笔，在明信片上写下了名字和电话，以及简单的祝福。
“这不是......”
“啊，是啊，不过，”他耸耸肩，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明信片本来就是用来送的嘛。”
我接过他递来的明信片，气动门再次关上，他也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愿有缘再见。」
“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妹妹的声音与真正的猫没有区别，我却能够很自然地理解。
我点点头：“嗯。”
“那四舍五入就是哥哥乱花钱买了一张明信片喽。”
“哎？也不能这么说吧……”
走下车，走出人群，走在沿河的步行街上，我闻到车站前可丽饼的甜腻，闻到面馆炸酱的卤味，闻到淋在松饼上的蜂蜜，闻到路口转角处花店传出的阵阵馨香......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起来，糅进了河畔细草慢摇的温润泥土里。
“我接下来可能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所以......”他稍稍回头，像是要和身后站着的人打招呼，又一下子恍然大悟般收回了目光，肩膀微微颤抖。
“知道了啦。”我尽可能表现得不耐烦的样子慢慢转过身，像是为了不让我摇摇晃晃的，他的速度慢的几乎要停下来了。
原本是想叹气的来着，却也只是很普通地“喵——”了一声。
不愿想再一步深入的我灵巧地用爪子拉开了背包的拉链，一跃跳进了背包。
背包的底部垫着两层厚厚的纸板和一层绒棉，待在这个狭小却稳固的空间里，除了闷一点，倒也没什么别的坏处。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一个窗户，但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可能会很难看。
我能感觉到他的脚步稍稍晃悠了一下，随即响起风铃的声音。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便利店的主人，却还是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一定是一个温柔细腻的人。
冷气渗透进来，断掉的烟灰静静地落在了冰柜的柜门上，散起一阵烟，便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穿着像是实验室出来的白大褂的女人像是惊醒般微微收缩起瞳孔，又烦躁地抓抓头发，很用力地咂了一声：“啧。”
“老师？”
“哦，”褐色单马尾的女人抬起头，过分严重的黑眼圈扣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琉阳。”
“来得正好，明天的课你帮我去上吧？”
“哎？您有什么事吗？”
“唔？没有啊，只是单纯地不想上而已，”女人的回答不假思索，“反正这种水平的内容就算对着书自学也用不了一节课的时间。”
“啊，那不如以后大家都自学好了。”
宁静一拍脑袋，属实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呢。
“这样我们就都不用讲课了。”
个鬼啊！
有这样的老师真是各种意义上都让人觉得很不安啊。
还有，为什么你已经默认我会代你去上课了啊！
“那个，首先，我本来就不用讲课，还有，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吧。”
“啧！真是不能理解。”宁静咂咂舌，嫌弃地把脸别向了一边，“明明大家都不想工作，还一个个装的很高尚的样子来指责我，我不过就是做了一般人不敢做的事罢了吧。”
阴暗过头了吧。
“呐，你来养我吧！。”
“哎？”
“你难道就不想过每天啥也不干还有人给你送钱的日子吗？”
每天啥也不干还有人送钱，如果真的这样的话，至少能比现在轻松很多吧，不用一边学习一边打工。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倒也不错。”
“看吧！谁都想不劳而获！所以这又不是什么需要奇怪的事。”
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吗……
完了，哥哥又被骗了。
哎？慢着，慢着，慢着，怎么会变成这样啊！而且......
“可是就算退一万步，以我现在连养活自己都吃力的经济实力来说这种事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你不是还养了猫吗？”
哥哥的表情微微讶异。
“就是经常偷偷溜进学校，在中庭的花坛一躺就是一天的那只黑猫。”
“那难道不是你养的吗？”
“是倒是.......”
“那别养它了，养我吧！我很好养活的！”
惊！这个疯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
不过反正哥哥也不会同意就是了，但还是诚实地竖起了耳朵。
“那......”
嗯？为什么还要犹豫一会儿？
“好吧。”
哈——哈？！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我还是忍住没叫出声来。
“不过，你要省一点，嗯，这也是必须的。”
“啊，可以理解，毕竟已经不用工作，那么就算稍微省一点也......”
“首先得戒烟。”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失去了表情的宁静，随手掏出一支烟，真希望没人能发现货架后面升起的白烟。
“毕竟以老师两天一包的速度，用不了半个月我们就连饭都吃不起了吧。”
“呼——”宁静猛吸一口，刚点起来的烟一下子就短了半截，随着一口气呼出，火光又重新暗了下去。
她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把火星在玻璃的柜门上捻灭：“那还是算了，毕竟就算是工作这么讨厌的事情也只是在全部的烦心事里占了不到三成，我暂时还离不开这个。”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被突然问及的琉阳连忙否认：虽然很想劝她戒烟，但又感觉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那我先去结账了。”
“嗯，我再抽一根就走。”
她的工资大概一大半都得贡献给香烟吧，我有些心不在焉。
连收银员的话都没有听太清。
“先生？”
“啊，啊，嗯。”只能慌忙答应下来。
“唉……”居然是换购活动吗？我捏了捏手里的菠萝包，但也不能说是被骗了吧，原价四块五，现在一员换购......干脆当明天中饭吧。
“呼，闷死我了。”我跳出背包，却不小心用力过猛，从肩上飞了过去。
啊，糟了。
“哦呼——”
好在被哥哥交插的双臂及时抱住了。
“哥哥？”
“嗯？”
“你刚才是不是想抛弃我了？”
“不！那个......没什么。”把刚说完的话又慌慌张张地收回这种事，我也实在是任性得过头了。
“还是快点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要先吃这个吗？”哥哥把换购的菠萝包递到我面前。
“不，还是算了。”这个笨蛋。
在高楼迭起的居民区里，有一户低矮的二层房，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我轻轻推开院前稍微有些泛黑的木门走进去，鹅卵石路两边又密又软的草地像地毯似的铺满了整个院子，屋前不久才翻新过的实木台阶失去了霉点显得轻薄，抬不起灰黑瓦的花盆和小而倔强的野植。
“你们回来了。”
“嗯，”哥哥轻轻点点头。
房东阿姨收起水壶，随意地放在一边，又回到自己的摇椅旁，微微皱皱眉，用力地摇了一下摇椅，突然惊醒的白猫一跃而起，几个箭步就跳到了院落周斑驳的围墙上，警觉地看向摇椅的方向，又似乎是因为看到是房东而放下了戒心，小跑几步跳入房东的怀里。
房东则慢慢地摇起摇椅，哼起了难以听清歌词，却光是旋律便能将人带往过去的奇妙歌曲。
选择在这里住下，不仅仅是因为便宜得让人不好意思的房租，更重要的是这里允许养猫——也就是我。
当时搬出一开始的公寓就是因为老房东的孙女碰到猫毛就会打喷嚏，那是很温柔的一家人，所以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哥哥沿着踩上去会嘎吱嘎吱响的楼梯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二楼尽头的房间，他轻轻叩响房门。
“哒，哒，哒——”两短一长，就像伊瑟琳姊一直强调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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